认知崇拜

在人类的历史长河中,认知的经历了怎样的地位?

在原始时代的狩猎采集中,对地形地貌和同类社会关系的评估构成了最原始的认知。这是一种很简单的意识,它的目标很简单:生存。人们需要它判断哪里有更多的食物、懂得理解自己在群体中的身份与地位。此时,个体间的认知差异不大,遗传下来的本能和直觉占据了人们的思维。人们能够获得的资源取决于身体力量以及群体认同。

在农耕文明的小农经济中,生存资源和权力财产第一次有机会被积累和传递。这种积累是不均匀的,随着掠夺和代际传递,差距越来越大,形成阶级。不需要亲自生产资源的社会精英有大量时间和精力琴棋书画、研读经书,他们相对于普通人懂得认字、器乐和审美,依靠底层人民的劳动创造了千年璀璨的古典文明。此时,决定资源分配的是界限森严的等级制度,世袭下的阶级几乎不会流动。

当机器生产的轰隆声响遍大地时,生产力的急剧增长使社会资源迅速累积,个人产生的资源量也急剧增长,人们不再需要日日夜夜的劳作维系生存。然而,在资源贫乏的原始时代产生的本能仍然残存于人类的神经元中,跟不上人类几百年的发展速度。对珍贵生存资源的追捧、对社群关系和地位的重视、对运动和自然的热爱、对体力被消耗的厌恶,在现代社会中处处可见,即使它们有时已经不合时宜。为了满足这种错位的需要,人们借助书籍、收音机、电视、电脑、互联网这些内容载体,用大量能量和社会资源用于消遣我们的神经元。精妙的美学理论、炫丽多样的游戏、虚构的故事和世界观、盛大的体育赛事和娱乐八卦,它们高度放大了原始时代为了生存繁衍所遗留的种种需求,从生命的进化史上来看,这似乎真是前所未有的失败。

看看这个高度发达的时代。人类为了促进生产效率,产生了高度复杂的社会结构。这些人类有意或无意创造的系统的复杂程度丝毫不亚于分子热运动或神经递质的信号传递。大量规律的产生遮盖了社会的真实面目,宗教、康米主义、凯恩斯主义、新自由主义,对社会进行解释的理论层出不穷,由此也产生了不同的行为模式。但我们的大脑天生不是用于处理复杂的逻辑和模型的,让这颗原始时代的产物去认识世界内在规律,就好比没有进化出眼睛的动物去认清周围的地形,我们只能像瞎子一样不断摸索。

但幸运的是,大脑的可塑性非常高。我们可以克服这些原始的本能,去形成更高效的行为习惯,也因此造成了不同人在认识自己、驱动自己行为的能力上存在巨大差距。有些人说话、做事就像把自己托管给了大脑后台,自己的主观意识只是在无所事事的麻木着。他们依赖于自己慵懒的本能认识这个世界,将一个个信息进行拼接,并进行一些简单的类比,企图从中发现什么规律。并且,长期依赖这种方式活着的他们意识不到主观改变自己的可能,因而还具有一种悲怆的命运感,对事物发展只有非常无助和形而上的认知,将自己的挫折和无力归咎于社会体制或是自己的天资不足。这其中一些人或许还是努力的,但他们用力方向出了问题,他们将自己淹没在了量化指标和对方法论的片面理解上,而不是对事物本质进行思考,进而感慨“努力无用”。

而还有一小撮人,因为各种原因,或许是家庭环境带来的大量阅读、或是独特的人生经历,幸运的体验了自己的行为对自己带来的明显改变,感受到了大脑极大的弹性和可塑性,明白了怎么做能迅速的改变自己的行为习惯,有足够的技巧与原始大脑为了节约能量的慵懒本能相对抗,从而产生强大的动力改造自己。如同人类通过认识和利用物理规律,使生产力得到巨大提升,进而反过来促进对物理规律的进一步认识一样,对认知规律的理解让人们更有效的提高自己的能力,从而进一步提升认知。一旦步入这条轨道,在很快的时间里,认知和能力都将会有异于常人的进步,以至于出现事实上的降维打击。

大部分我们羡慕的优秀的同龄人,或多或少都是对认知规律掌握的结果。然而,当人们关注一些能力很强的人时,往往只注意到了其聪明、自律和高效率,在尝试模仿时却效果不佳,以为这之间有多么高难度的屏障,甚至很多优秀的人也是这么看待自己的。但其实,这些只是现象,而非原因。他们对认知规律有意无意的习得,明白自己行为所产生的深刻影响,才造就了强大的行动力。

在短短几年内,认知习惯的差异就可以带来人与人之间巨大的差距。人们对于同一事物的观察、理解已经难以相容。这种认知差距一旦形成,只会愈来愈大,所形成的认知固化要比财富上的差距更加难以逾越。很多人以为谈论社会政策、文化现象就是在搬弄一些观点和专有名词,从而显得自己与众不同。这真是令人沮丧。人们总是觉得自己弄懂了实际上没有理解的概念、思维,高估自己的经历和观点的价值,不愿付出更多的理解成本,导致改变的可能被进一步缩小。这种盲目性和惯性使不同认知之间出现了很深的误解。当这种误解扩大到一定程度,并涉及到社会的利益分配时,就会外显为“阶层矛盾”和所谓“贫富差距”。

认知崇拜,其实就是一种在以秩序和效率为根基的现代社会中,资源流动的倾向。认知水平高的人不但懂得改变周围的环境,还懂得改变他们自己,不断提高自己对环境的适应程度。因此,认知能力越强,越容易从社会中获得资源。

家庭带给后代最重要的东西不是人脉或财富,而是认知。这是一个阶层的特征和核心。但由于“认知”不可被量化和观察,人们往往只能看到前者,进而高估了财富对人生命运的影响。现代世俗社会和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不同,资源不是关键,能力才是。至少在中国,没有什么会强迫某一群体只能去做低收入的工作。

认知阶层上升的唯一渠道就是教育,或者说阅读。它是精英和大众之间可以轻易跨越却又难以逾越的分界线。特别是在这个注意力稀缺的时代,正确而有效的阅读比我们想象中的更为稀缺。即使在通过激烈竞争筛选学生的高等学府,你也几乎找不到什么热爱阅读且真正觉得自己从阅读中受益良多的人。大部分人阅读文字缺乏技巧,无法对文字做到精确而丰富的理解,不能从文字中完整的汲取信息,因此必须通过直观的图像、视频和线下课堂等进行辅助。对于这些人而言,文字只是传递信息的工具,而不是增进理解的媒介。由于在阅读文字上的心智困难和失败的注意力管理,他们在阅读时往往会有很深的挫败感。不得不以牺牲效率为代价选择形形色色的教学辅助产品,包括练习册、机械重复知识点的APP,从而在量化指标上获得激励。但其实,他们只要对阅读文字这件事稍加练习,克服自己的慵懒感,就能得到明显的提高。

可惜,一些人宁愿声称自己是“内卷”的受害者,也不肯尝试选择竞争外的方向,仿佛真的有人在逼迫他们参与竞争一样。他们在解释所谓“内卷”时,总是喜欢强调教育资源的分配不均。但其实,这只是他们惰于思考和路径依赖的借口。资源分配从来没有均匀过,但和以往不同的是,人们现在挤在一个可见、狭小的空间过度竞争,失去了对其他可能的探索。教育资源的作用其实被夸大了,不同地区、学府之间的教育水平确实存在差异,但与其说是教育资源的差异,不如说是受环境影响下认知习惯和视野的差异,而这种差异完全可以被后天阅读消除。但人们过于高估改变自己的难度,因而在焦虑中只能产生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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