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活着?”
为什么会有这种问题呢?一天一天,日日夜夜。每天写完作业、玩玩游戏,和同学们嬉笑打闹。这不是一种很惬意的生活吗?
“生命是怎么出现的?这个社会是如何运作的?星空之外是什么?意识和物质的关系是什么?一个人是如何成长的?怎么才算成长?”
这种问题真是无中生有。一切都顺其自然,就这么过来了啊。
在人生前半段的我,对我所处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熟视无睹。每一天的太阳照常从东方升起,生活不就是这么一天天过去吗?
直到高三。
当扑面而来的试卷和题目占满了所有的时间、一切思考资源都用在提高成绩和应试备考这件事情上时,生活那种朴实的快乐似乎一下子被榨干了。早上起床,我不再迎着黎明的阳光遐想,而是在看着单词表背下一个个例句。走过校园,我精确地计算着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在教室唰唰翻页声中紧张的拿起笔。尽可能加快步伐,能不说的废话尽量少说、用来背书的时间就别用来胡思乱想,一切生理和心理活动都是为做题服务。
和所有刚刚步入高三的同学一样,在高考的压力下,我们都在燃烧着自己的青春,投入到这个七十万人的竞技场中。携带着一个苍白的梦想和一具疲惫的躯壳,走着一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路。
为了更好的提高时间效率,学习之余会有些间隔用于休息。那是纯粹的休息,不看书、没手机、懒得讲话。我痛苦,因为我从未经受过如此平乏的生活。每天机械化的活着,为着一个我自己其实都不怎么在乎的目标。在这样的生活下,我开始变得格外敏感,从应试中抽出来的一点点认知资源显得格外珍贵。每当我脱离题目,随意的发散思考时,似乎都能感受到多巴胺分泌的丝丝甜味。这些学习之余的一点快乐成为了我整个生活的寄托、激起了我观察生活的兴趣。
人饿着的时候,饥不择食。千万年进化出来的大脑的需求得不到满足时,任何一点刺激都会在心中激起巨大的涟漪。
记得有一次,我观察自己的呼吸,发现他是如此的自然、和谐,以至于这似乎不像是我意志的产物。之后,我就像在用第三方的视角看着自己一样,对我的动作、语言和做题时的思考细细打量。刹那间,我猛然发现,我对这个陪伴着我十七年的身体格外陌生。我的每一个想法、每一个条件反射,似乎根本不受我的控制。我只是有着一个看起来能掌控一切的意识,但其实这个意识只是大脑的傀儡,是我的经历和认知决定着我能思考什么。
我渐渐发现,无论是做题还是说话,我的主观意识其实并没有参与太多。当我说话时,我只是接受着意识深处发送给我的词句,本能的在说话。相同的错题,如果不去刻意纠正,大脑总是可以完整复现一模一样的错误解题步骤。这些神经元就像一部设计精巧的计算机,在接受外界信息输入后进行处理,再输出信息。我为这个发现恐惧,却又因此而狂喜。也许我从此丢掉了自由的灵魂,但却能够真正走向这些原本我习焉不察的思维冰山深处。我渐渐明白,对于意识,什么是自己能控制的,什么是不可控的。我也懂得了虽然潜意识会决定很多东西,但主观是可以改变潜意识的。现在,主观的意识在我眼里就如同物理规律一样客观。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学习方法,开始像做实验一样调整自己的认知行为。我惊讶的认识到自己思维的可塑性,改变自己就如同捏橡皮泥一样简单。在我眼里,负面情绪已经不再是我避之不及的恶魔,而是大脑为了矫正自身行为的一种手段。快感不再是唯一需要追求的目标,在快感引导下行为的价值才是终极目的。当考试成绩不理想时,我会放大自己的悲伤,用于刺激自己不再懈怠。当获得一个新知识、新想法时,我会感到一阵快乐,而这种感觉是主观引导的。有时,我会和从原始时代进化出来的大脑对抗,忍受自己对应试的排斥,克服自己想要走神的欲望。认知带来的红利让我兴奋不已,刺激着我去更深入了解这些原本习以为常的东西。
随着高考的步步逼近,生活也一天一天的紧张起来。我们的生活有着电影情节中的热血和正义,却鲜有英雄主义中完美的大结局。而我更是格外突兀,模拟考试前,别人一头扎进试卷的小山中,我却把时间浪费在图书馆,渴望发现任何能提高我大脑认知水平的知识。高三一年,我可能有着惊人的课外阅读量,收获到了许多看待问题的视角,也承受了许多同龄人不该承受的思维。失去了电子产品刺激的我找到了一片新的风景,着迷于一切关于人的思维、社会的运转和世界宇宙运行逻辑的哲学,也顺便懂得了许多人生成长的道理,养成了极度自律的习惯。因此,在高考的前夜,我回顾高三,却异常从容。因为我已经得到了高三需要得到的东西:不是成绩,而是个人认知的重构。那天晚上,我就轻松的睡着了。在高考考场时,尽管题目难度超过所有老师预料,我也不太紧张,镇定的写完考卷,回家!
高考这片天就这样过去了。
最后那道关卡,年级排名按下了重置键,许多模拟考位居红榜前列的学霸学神未能跃过,“小考考能力,大考考心态”的警句再一次得到验证。回首过去,我不由的再次感谢高三的冰冷,是它割裂了我原来的生活,让我来一次对生命刻骨铭心的理解,甚至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直到如今,每当我陷入生活的一地鸡毛时,我总会想起那段令人感慨兴奋的时光:去和心灵深处对话、去感受时光的步移景换,冰山之下总有我们未能察觉的深刻。